美国圣路易斯联储主席布拉德曾说过,“与全球其他地方相比,美国就像一个繁荣的孤岛”。的确,自2009年下半年结束衰退以来,美国经济温和复苏的势头已经保持了7个年头,而且近两年复苏步伐还有所加快,GDP增速由2013年的1.7%提升至2015年的2.6%,成为当前低迷世界经济中难得的一抹亮色。如果说当前的美国经济仅是表现得像一座“繁荣的孤岛”,那么特朗普的政策目标一定程度上则是要实现美国经济的“孤岛繁荣”,即一方面通过减税和基建刺激美国经济增长;另一方面以贸易保护、限制移民等方式降低国外产品、劳动力对国内市场的冲击,确保经济增长的改善能够惠及国内的产业和工薪阶层。
不过,以当前的美国经济走势和特朗普政策前景看,明年美国经济将处于一个经济增速换挡和政府换届政策磨合的过渡时期,美国经济虽有望保持温和增长的势头,但经济增速难以显著跃升。
1、美国经济接近充分就业水平,未来经济增长提速难度加大
在经历了缓慢的经济回升之后,美国经济越来越接近充分就业水平。今年前三个季度,美国GDP环比折年率虽逐季走高,分别增长0.8%、1.4%和2.9%,但平均仅增长1.7%,较去年同期2.2%的水平显著放缓。其中,占美国经济总量近70%的个人消费开支增长较为平稳,对美国经济增长分别贡献分别为1.11、2.88和1.47个百分点,波动较大的主要是企业固定投资、库存。
同时,美国就业市场继续改善,失业率在年初降至5%后基本保持稳定,为金融危机以来的最低。根据经济学定义,当经济达到充分就业状态时,实际的GDP增长水平将接近或等于潜在产出增长率。美联储9月议息会议后公布的数据显示,被视为经济完全就业的中长期失业率预估为4.5%-5.0%。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CBO)预测的长期失业率是4.9%。
所以,短期内拖累美国经济的周期性因素已经逐步消退,但结构性因素仍制约着美国经济潜在增长水平的提高。从长期看,劳动生产率是决定美国经济增长潜力的关键指标。2010年以来美国劳动生产率平均每年增幅不到0.5%,远低于2003年至2007年年均2.5%的增速。截至今年第二季度,美国非农业部门劳动生产率更是连续三个季度下滑,创1979年以来劳动生产率下滑时间最长纪录。受劳动生产率下滑和人口老龄化等因素影响,美联储预计未来数年美国经济的潜在增长率仅为1.6%至2.2%,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预计的潜在增长率为2%,远低于历史平均水平。随着美国经济的继续复苏,美国经济越接近充分就业水平,新增就业和GDP增速都将进一步向长期趋势水平靠拢,增速会进一步放缓。据计算,新增非农就业每月仅需达到17万人的平均水平,再过12个月,美国经济就可以达到美联储预测的4.5%的充分就业下限。现有政策下,美国经济增速将进一步回落至2%附近,根据OECD的预测,2017年美国经济将增长2.1%。
如果要实现特朗普主张的3.5%-4%的经济增速,美国经济需额外增长1.5-2个百分点,这需要大规模的财政政策刺激,而这在当前美国政府债务高企的背景下难以实现。而且,在经济达到充分就业的情况下,大规模财政刺激将推动通胀快速走高,迫使美联储加快加息的步伐,这又可能导致资产价格的快速下跌进而引发全球性的金融风险。
2、特朗普政策面临三大矛盾,落实前需要进一步调整和磨合
为实现美国“孤岛繁荣”的政策目标,可以预见特朗普将采取扩张的财政政策、宽松的货币政策以及保守的贸易政策相结合的宏观经济政策组合,但由于其竞选主张中存在诸多矛盾之处,特朗普政策真正落地前仍有待进一步的调整和磨合。
一是扩大财政刺激和政府债务高企之间的矛盾。虽然近年来美国财政恶化的趋势有所改善,但整体债务规模攀升的趋势并未得到逆转,未来人口老龄化带来的福利支出刚性增加及债务积累和利率提升导致的利息支出增长,都将进一步增大美国政府的债务负担,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CBO)曾预计,到2026年公众持有的政府债务占GDP比重将由当前的73.6%攀升至85.5%,创二战以来新高。特朗普大力鼓吹的减税和基建项目将加速这一进程。明年特朗普就将面临政府债务上限再次上调的问题。长期看,如果按照特朗普最新的减税计划,Tax Policy Center预计未来十年美国政府债务将大幅增加72万亿美元,美国债务问题将更加积重难返。
二是抨击低利率政策和举债开展基建的矛盾。特朗普竞选中多次公开质疑美联储的独立性,认为低利率政策催生资产价格泡沫,严重损害美国储户的利益;并指责耶伦延缓加息以维持奥巴马任期内的经济繁荣,帮助希拉里竞选总统。而且现在市场预期特朗普上台后,美国通胀预期上升和共和党的鹰派倾向将加速美联储加息的进程。11月8日以来,美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已经上升了50个基点,创去年下半年加息以来的新高,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通胀预期的上升。但另一方面,特朗普也表示过其并不反对低利率政策,而且低利率实际上有利于特朗普刺激经济增长及发债进行基础设施投资的政策主张。
三是鼓励制造业回流与强势美元的矛盾。特朗普赢得大选很大程度上是得到了美国蓝领与中产阶级的支持,而反对TPP,实施贸易保护及鼓励制造业回流是其对选民在贸易政策上的重要许诺。而且特朗普也曾表示强势美元有损美国企业的利益。要提升美国制造业的国际竞争力,无疑需要实施弱势美元政策。在2009-2014年美元贬值期间,美国出口增长了50%,而随着2014年下半年美元进入升值周期,美国出口显著下降。如果特朗普大力推进基建加减税的财政刺激政策,将继续提升美国通胀及加息预期,进一步推升美元,这不但不利于扩大出口而有利于增加进口,而且也不利于推动制造业回归和蓝领工人的就业。
因此,在特朗普政策主张本身存在三重困境情况下,明年特朗普上台后必然要更多考虑政策的可操作性和经济后果,而非简单迎合选民的诉求,其政策主张也会从竞选时的求变向上台后的求稳,从竞选时的走极端向上台后更偏中间化转变。实际上,赢得大选以来,特朗普已经在贸易保护程度、基建支出规模、撤换美联储主席耶伦等问题上态度有所软化,这也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市场情绪在大选后迅速改善。明年仍将是美国新政府执政后的政策磨合阶段。减税及基建支出的规模不仅可能迫于财政及政治压力进一步缩水,而且由于需要通过国会立法或预算批准,对经济的刺激作用最快也要明年下半年或2018年才会见效。
所以综合来看,尽管市场在特朗普当选后对明年美国经济的表现有了更多的期许,但在当前的形势下,美国经济更大的可能是继续保持在2%左右的经济增速上温和增长。作为近年来拉动世界经济增长的两大引擎,在明年中国经济仍可能进一步减速的情况下,美国经济增速换挡以及日益高涨的反全球化倾向将令世界经济更加难以摆脱持续低迷的态势。